给点阳光就灿烂,给点洪水就浪呀嘛浪打浪。

[罗浮生×杨修贤] 三日谈(1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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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这一章和下一章,给生哥找找场子。



(一)

 

医院这种地方,总是不太招人待见的。哪怕人们有个发烧感冒,磕磕碰碰都免不了往这儿来,但平日里见着了——医馆和药铺待遇也相当——都会避而远之,打心底里生出一种忌讳,好像靠近一点都会沾了病回去。即使是新生的喜悦,也伴随着痛苦和一些其它的心思,全然不像见着茶馆和戏院那样儿稀松平常。

 

也是,罗浮生抬手掩下进医院以来的第二个喷嚏,揉了揉鼻子,这地方充斥着一股生命流逝的味道,还别提那些呕吐物和血肉模糊所带来的更为直接的刺激,的确是不招人待见。罗诚笑他就是闻不惯酒精和消毒水的味儿。

 

“屁话,老子酒都能直接往肚子里灌,还怕什么酒精味儿。”

 

啧啧啧,跟杨公子就柔情蜜意话都怕说重了,出了门儿一点儿不讲究。“你跟杨修贤能一样吗?”那不能,你和他都是哥,我是弟。“那不就结了。”

 

罗诚对他大哥明目张胆的差别对待无话可说,他很少怼不过罗浮生,这回也就是纯属不想动嘴,毕竟大哥气性正大,外头一帮子人都不敢撞枪口,他才不要做出头鸟。

 

手术室的门开了,医生摘下口罩舒了口气。罗诚上去问情况,医生只告诉他没生命危险,但伤的比较重得休养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行动能力。医生的语气很平,没有起伏,好像一连串的字都排成了直线,而他的嘴是打字机。罗诚挠了挠头说那就好,跟着病床往病房去之前,还匆忙鞠了个躬说了声“谢谢”。

 

一支烟递到手边,罗浮生皱了皱眉,他看见白袍的袖口,里头衬衫袖扣上烫的是城里最好的一家私人定制店的标。这人身上没有过于浓重的味道,而他现在也确实需要一支烟来舒缓神经理清思绪。

 

“谢了。”

 

他接过烟在鼻子底下过了一回,没叼在嘴上,只拿在手里转着玩儿。这看起来不大礼貌,但眼下实在没心思顾及这些虚礼。一旁的医生也随性的很,自顾自叼了根烟在嘴上,洋火一擦舒舒服服地朝窗外吐了个烟圈。熟悉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,罗浮生捻起烟又闻了闻,猛地抬起头盯住了那位医生,才发现他是个金发碧眼白皮肤的外国人。

 

“你对这个味道也很熟悉,”医生嘬了口烟,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,“Vincent·Durand,他一般叫我‘老杜’,虽然我纠正过很多回。”罗浮生的神色并没有松缓,烟嘴已经被捏的发皱,对于陌生人没有任何迹象的示好和亲近他从来都不会掉以轻心,“你怎么知道那是天上掉的馅饼还是砖头?”之前攥紧的拳头慢慢儿松开,他预备去摸腰后别着的枪了。

 

“Détendre,”医生夸张地“哇哦”了一声,吐出了一句他听不太懂的话,随即又摆摆手换回了汉语,“我是说,放松。我没有恶意。”随即低头从白大褂儿的口袋里抽出一张硬纸卡递到了罗浮生面前。

 

杨修贤的名片。

 

“看来我们对这个味道的记忆来自于同一个人,”杜兰医生举举手里的烟,露出了一个有些狡黠的笑。罗浮生松下眉头接过那张名片,用拇指蹭了蹭上头竖着写下的名字。谢了,他再次低声道谢,为着兄弟的命,也为着那根烟。“别客气,”杜兰耸了耸肩,转过身靠在窗台上。“这种烟还是我推荐给他的,你知道,他一向很挑剔。”

 

在这样一种氛围里谈及杨修贤是他不曾预料到的,从另一个人口中知道一些事情,这种感觉很奇妙,又很让人好奇。“你的汉语很流利,”指尖点着名片的一角在窗台上转圈,像是杨修贤在攀着他的胳膊跳舞。“如果你认识一个成天跟只你说母语的人,不想学会也得学会。”杜兰说他曾经因为兴趣而学过两年汉语,被杨修贤知道后跟他就只说汉语,“我问他为什么,他说因为我们是朋友——Mon Dieu!我们只是在天台上喝了两杯酒而已!就这样,我们成了朋友。”

 

霸道。罗浮生屈指敲敲名片上的“杨修贤”三个字,哼出一声笑。

 

“你身上有他的味道,你们非常亲密。”

 

话题的转变突如其来又顺理成章,杜兰叼着烟歪头抽了抽鼻子,也不晓得这样除了烟味儿还能闻出什么。但从他一脸戏谑的表情来看,多半是玩笑大于认真,再加上咧出的一口白牙,叫罗浮生想起了街巷里嗑着瓜子儿打听家长里短的婶子们。他扬起了眉,抬起胳膊闻闻自己的衣袖,没觉出什么味道。一抬头,杜兰咬着烟冲他努了努嘴。

 

哦,是烟的味道。他和杨修贤在窗边拥吻时沾上的。

 

“这很正常。”

 

罗浮生又拎起衣领闻了闻,这烟的附着力还真挺厉害,连衬衫上都是这个味道。像是他抱着杨修贤,又像是杨修贤抱着他。他将名片装入衣服内侧的口袋里,捋直了手里的烟后叼了起来,手探进各个口袋里寻摸洋火,没摸到,才想起来好像是丢到了房间的茶几上没带出来。

 

杜兰见状擦亮一根火柴递了过去,罗浮生用手拢住在风口当间儿摇摇晃晃的小火苗,低头点了烟,猛嘬了一口后悠悠然然散出片烟雾,还闭起眼深深地呼吸了一回,眼耳鼻口间全是杨修贤身上的味道。这个认知叫人心情愉悦,罗浮生睁开眼,伸手摘下杜兰嘴边的烟摁灭在窗台上。

 

“毕竟我们‘非常’亲密。”

 

 

(二)

 

罗诚站在一边儿看医生给受伤的兄弟开医嘱做检查,动作简单粗暴,干净利落,一点多余的地方都没有。要是这家伙手里头拎把刀,手术刀也可以,下手肯定不会比他们这些人轻,还会是那种管杀管埋丁点儿痕迹不漏的高手。那拧胳膊的姿势,看着就疼。他龇了龇牙,退出了房间。

 

“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了,就是得养着,回头我让他们多送些补品来。”

 

“事儿查清楚了吗?”

 

烟跟着话一起往外吐,罗浮生的面容短暂地隐入了一片朦胧中。他的眉眼是很适合在一种“云烟雾饶”的环境中欣赏的,光或雾能很好的将锋利的边缘柔化,只留下一点引人遐思的“美”。

 

但他本人不喜欢,不是说不喜欢自个儿的容貌,生就了的东西没法儿改。他是不喜欢那种摸不透看不清的感觉,总觉得什么东西都要抓在手里才算踏实,比如枪,比如刀。“情”这种东西抓摸不着,所以他大多时候不在乎,或者说不会那么在乎。洪正葆教养他,他愿意为洪帮出生入死,以命相偿;洪澜待他真心,他也愿意无条件的宠着妹妹,以自己所剩不多的那点儿真情实感做回报。

 

再多的也就没有了,心里头藏着的小匣子开了又合,已经快锁死了。

 

“查清楚了,是南边来的人。”

 

南边?罗浮生咬着烟嘴嘟囔了一句,撩开衣摆叉着腰站在窗前看外头的景。烟头在他嘴上跟着呼吸明明灭灭,一点点烧出灰。今儿个天不错,医院花园里有散步的人,夏天大概是真的快到了,这一路到医院来他的衬衫都开始黏在背上,草丛里花儿冒出了尖,绿中透白,像极了两块儿上好的翡翠。

 

罗诚站在一边儿,看他大哥皱着眉一言不发,晓得这是在心里拨算盘。要是放在早几年,他决计不会相信那个救下他当天就“擅自”给他冠姓取名、带着他在哈雷后座奔着黄浦江追风逐浪的大哥,会有现在这么重的心思。

 

洪爷一天天的在老去,洪澜是个姑娘家。背地里明面儿上有数不清的嘴在传闲话——由此可见,这并不是女人的“专利”。男人的闲话往往更有力也更令人信服,再添上点儿“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”的“兄弟情义”作为调味料,就更是铁板一块,砸不死你也削你层皮。

 

说什么的都有,泰半是说罗浮生心思不纯,想借着洪澜的名头做洪家的主。“养子终归是养子,当了女婿就不一样啦,那到时候还不是任他说了算?”这话窜到了罗浮生的耳朵里,他正在跟洪澜一起做拼图,很大的那种,是林家的大公子带回来的礼物。本人还没什么反应,大小姐先不干了,摔了拼图就要去跟人理论,罗浮生捡起拼图找准了位置摁下去,一声“澜澜”拉住了气急败坏的姑娘。他把另一块拼图塞到妹妹手里,连头都没抬,只问了罗诚一句话。

 

“怎么,我现在说话不算数吗?”

 

不玩儿了。不待罗诚回答,也没理会洪澜气鼓鼓侧过身子去不理他的姿态,罗浮生拿手指弹开一片拼板,起身戴上了墨镜。“浮生哥!”洪澜叫住他,“你就任他们这么泼脏水吗,不行,我要去跟爹爹说。”罗浮生拉住了她的胳膊,按着肩膀将大小姐安置在沙发上,摘下墨镜挂在口袋边儿,随手果盘里捡了个苹果塞过去。洪澜扔开的苹果砸到了墙边,咚隆一声响,咬着牙眼眶都憋红了。罗浮生撩开衣摆坐在茶几上,伸手挨了挨妹妹发间那支钳着珍珠的发卡,在洪澜说话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。

 

“嘘,澜澜,你乖。让别人知道了你的心思,他们会笑话你的。”

 

洪澜一时没明白这话的意思,但看罗浮生的脸色又好似恍然了那么几分,只好点点头说声知道了。罗浮生叫罗诚捡了那个苹果回来,亲自拿刀削皮切片递到妹妹手里。“澜澜,如果我真像他们说的那样,你怎么办?”刀尖儿上插着块苹果,就那么递在嘴边。洪澜瞪了他一眼,握着手腕用嘴从刀尖儿上接过了苹果。

 

“那我就叫我爹打你的屁股。”

 

刀锋一收,罗浮生拍着大腿笑他的傻妹妹。等洪澜拿鞋跟儿碾他脚才嘶哟嘶哟住了口,好言好语才哄得大小姐开恩。“行了傻丫头,别想那些事,天塌下来哥在前头给你顶着,你去好吃好喝好玩儿就行。”洪澜还想说什么,罗浮生屈指弹了弹她的脑门儿,大小姐又只顾着捂头呼痛了。

 

罗诚在一旁提了句时间不早了,罗浮生应了,重新戴上墨镜跟傻妹妹道了声再见。

 

“浮生哥,你有事儿要忙吗?”

 

“明天初一,有些东西得提前准备。等忙完了我再回来陪你拼拼图。”

 

洪澜哦了一声,看罗浮生出门的背影就看了好半天。阿福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了脚边,她一把抱起爱犬立在桌上,牵着两只前爪跟它说话。

 

“阿福,我觉得浮生哥和以前不一样了。但又说不出来是哪儿,总觉得……”

 

觉得什么呢?她不知道。方才罗浮生的眼神看起来很冷静,而她的阿福哥又的确是个急脾气。阿福汪汪叫了两声,洪澜将它抱进了怀里。吃了一半的苹果躺在桌上,边缘已经开始发黄发黑,它不新鲜也不生嫩了,被刀剖开的表面接触到了太多曾经不以为意的东西,那些东西一点点侵蚀了过往,使创口难以愈合,血流的多了,伤疤也就黑了,是由内而外且不可避免的改变。

 

这苹果太难看了,她的阿福哥才不会这样。洪澜陡然生出一股怒气,拿起苹果砸出了门外,好像这样做,就永远不会看到不想看的东西。

 

阿福哥一直都是很好的,一直。

 

洪澜抱紧了怀里的小狗,不再去回忆罗浮生让她“乖”时的神态。

 


Tbc.



*Détendu:法语,意为“放松”

*Mon Dieu:法语,意为“我的上帝”“天啊”

(以上及文中即将出现的法语均源自x度翻译,so……肥肠欢迎专业的小伙伴前来指教。)


 @帅不过三秒  @一颗小花生_  @xhdrdxf  @一川夜月 我终于,又找到了写这个故事的感jio。(哭泣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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