给点阳光就灿烂,给点洪水就浪呀嘛浪打浪。

[罗浮生×杨修贤] 三日谈(13)

*前文戳这里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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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(十一) (十二)

*一个懒懒的杨公子和一个存在于台词中的生哥。



(一)

 

这一觉补的很安稳,有些过于安稳了。

 

长时间保持一个睡眠姿势,醒来时差点儿翻不了身。杨修贤侧着身子边清醒边等酸麻感舒缓。太阳开始偏斜,地板上纱帘和窗户的影子变得残缺不全,阳光聚拢在沙发和茶几上,玻璃反过来的光白晃晃的很刺眼。罗诚给他买回来的糖葫芦还搁在那儿,本来说是要当餐后甜点的,结果他自个儿成了人家嘴里的糖球。希望等会儿吃的时候,纸袋不会被糖浆黏住,那很难撕,也很败兴。

 

腿在被子里蹬踹了两下,杨修贤用脚勾过睡袍胡乱地裹在身上下了床,系带长一半短一半的垂着。拖鞋整整齐齐摆在床下,昨儿个夜里他们没人注意到这东西,反正他是没见着,不知道是不是罗浮生把它一脚踢进了床底。面料一看就不是便宜货,挨上去很软和,杨修贤把拖鞋挂在脚尖上晃了会儿,最后让它落回了原地,光着脚踩过地板往浴室去,路过枕头时顺手把它丢回了床上。

 

左右罗浮生也不会真把他拴床上下不来地。

 

从门口到洗手台三五步的距离,步子小一点的话兴许能作一首诗。胡茬儿有点冒头了,杨修贤对着镜子摸了摸下巴,想着到底要不要在午后剃须,算了,还是留着吧,说不定晚上能派上用场。他往脸上撩了两捧水,又整张脸浸到池子里,直到憋不住气儿了才抬头。镜子里的人湿漉漉的,眼眶发红,狼狈得很。杨修贤戳了戳镜子里的自己,扯过毛巾擦干了水。

 

喉结和锁骨上的痕迹开始发青发紫,不再是鲜艳的红,这颜色着实可怖。杨修贤解开衣带将睡袍垮下,看着镜子里像遭受了一番毒打的自己,没忍住笑出声来。他喜欢这样的痕迹。那些轻重不一地揉捏,让杨修贤觉得自己是切实存在于一个怀抱中的,罗浮生会让他疼,让他哭,会在他跟着快感飘向不知何方时一把将他拉回怀里。

 

这个人为他造梦,也唤他清醒。

 

用剩了半瓶的芦荟膏还在茶几上,他啪嗒啪嗒出了浴室拿了东西又啪嗒啪嗒回到镜子前,照猫画虎地依着之前罗浮生的样子给自己又上了遍“药”。这回把存货都搜刮了干净,只剩个小扁盒子在手心里,端详一番后他觉着这胭脂盒颜色不错,像是青梅,想来做这东西的人有一副玲珑心肠。

 

糖葫芦好歹没化,包装纸也不难撕,他咬了半颗果子被酸得皱了眉。等糖化了又连连点头,盛赞这串糖葫芦是下了功夫的。他靠着落地窗边吃完了糖葫芦,看底下叫卖桃花糕的小姑娘和卖报的小伙子隔着一条马路依依回望。

 

扔掉签子后杨修贤给自己点了一支烟,又从桌子里翻出一支钢笔和一叠信纸,配套的信封上还印着俱乐部的标记。画板是没有的,只能拿写字用的垫板凑合用。他搬了把椅子到露台,准备把这好笑又好看的一幕记下来。快画完的时候钢笔漏了一滴墨,把小丫头的脸晕成了一团漆黑。他拎起那张薄薄的纸片,看墨迹从上头滑下来,彻底毁了整张画。

 

杨修贤摇了摇头,连声叹息也没有。在他手里头毁过不少画,各种原因都有,喝醉了没站稳不小心撕了的,又或者是颜色调的不顺意半途而废的,也有那签名时突然觉得就不好的,总之说弃就弃,还要在上头用红颜料画个大大的叉,一点余地都不留。

 

后来毁的画多了,他就学会不再完工之前去想象它完工后的具体效果。也莫名其妙就悟出了一个道理:再美好的人和事,只要没攥在手心儿里,都不过是被风一吹就散的沙。沙漠里除了绝无仅有的玫瑰,还有数不清的沙砾,而那往往才是常态。毕竟心想事成,万事顺意这类话,只会在过年时用来讨彩头,平日里没人会跟吉祥话较真。

 

不给期望,就不用绝望。

 

抬手甩了甩笔,再去画却又很顺畅。一个不经意的插曲来了又去,只为了提醒他一些老早就明白的、但最近似乎快忘了的道理。钢笔的线条渐趋平稳,于是他知道自己那些不可与人说的躁动也会随之安定。人的接受度总是很高的,一回不行就两回,说服不了别人,还说服不了自己吗?

 

钢笔在纸上重重地画了个叉,尤嫌不够,他干脆把那张纸撕了个粉碎丢进了烟灰缸里。烟头往里一按,卷着金边烧成了灰。

 

 

(二)

 

福隆园今儿的水牌贴了一出《春秋亭》和一出《武家坡》。前者唱薛湘灵的青衣是北方的名角儿,后者唱薛平贵的老生是南方的名角儿,都是请来为洪大小姐的生日宴助兴添彩的。据说要唱满三天,戏是一出赛一出的精彩,票友戏痴们跟着沾光,可是忙坏了坎子们。

 

纸张还没烧尽杨修贤就不想在屋里呆了,换了身罗诚备下的衣服就出了门。到了楼下那卖桃花糕的姑娘还没走,想着刚才不下心毁了人家的“花容月貌”心里着实过意不去,杨公子买下一份桃花糕,还捎带一份报纸。桃花糕做工算不得精细,偶尔还能被砂糖粒子硌到牙,不过好在用料实诚,咂摸间把没工夫看的桃花儿赏了遍。

 

糕点吃完正好走到戏园子门口,守园的坎子是认得他的,远远的就打了招呼。杨修贤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,还很早,于是转头去售票处买下最后一张票进了园子,还不忘丢块现大洋打发坎子们喝茶吃酒。进到里头帽儿戏正唱着,照旧是一出《天官赐福》,放在这几日来说还挺应景。茶房机灵,见他进来忙不迭上前引路。

 

“杨公子好,您可有些日子没来了。二楼的包厢给您留着呢,您这边儿请。”

 

说着话边把人往楼上引,杨修贤一动那些个卖糕点的、卖水果的也闻风而动,都跟那儿踪着。晓得杨家的公子出手阔绰,每每来点一桌子也吃不了几口,随手打发的小费都够他们吃好久。之前杨修贤一连仨月风雨无阻的来,这些人早认得他了。

 

二楼右手边的包厢是他之前买下的,那是个捧角儿的好位置,角儿一出来九龙口一亮相,就能和他打个照面。金条戒指、翡翠珍珠,他扔了快有一座宅子的钱。不出一个月,整个儿上海滩都知道杨家的公子在捧九岁红新收的小徒弟。戏园子的管事也是人精,包厢自此就定下了,他不来就空着,没别人去坐的份儿。整个福隆园里除了罗浮生,就他有这待遇。

 

罗浮生人不在,正当间儿的包厢自然也是空的——自打他为福隆戏院解了围,管事儿的拿他当菩萨供着。杨修贤立在楼梯口儿没跟着茶房往前走,脚步一转朝另一头去。

 

“这里也挺敞亮,今天云桥没来,我就跟这儿看。”

 

掸了掸灰,杨修贤在最前头那把椅子上落了座。二郎腿一翘,手撑着脸看底下锣鼓喧天。他甫一落座,周遭就有了动静,楼上楼下好几位“客人”动了身,看来这管事儿的把罗浮生这活阎罗当菩萨供是有道理的,守得真叫个严实。

 

“杨公子,您今天想喝点什么,吃点什么,我去给您张罗?”

 

茶房挥挥手散了那一群踪着叫卖的人,三两步近了前,手帕往肩上一搭动静就下去了,杨修贤再看他的眼神就多了几分玩味。你们少当家平日里是怎么个规矩?杨修贤屈指敲了敲桌面,试探着发了话。“少当家说了,您到这儿来,就按您的规矩。”小茶房面带微笑,垂手侍立,一句也不多言,年纪虽轻模样却很老成。

 

“那就按他平日里的吃喝往这儿摆。”

 

水果糕饼摆了满满一桌,还有一壶大红袍。小茶房着意把一叠瓜子儿挪近了些,“咱们园子里瓜子儿炒得好,少当家平日里爱磕这个,后台的角儿们也爱磕。”杨修贤捻了一颗在嘴里尝味儿,从兜儿里掏出几块现大洋来丢给茶房,行了,歇着去吧。茶房谢了打赏,转身下了楼。

 

真咸。他噗噜一声吐了皮,撑着脑袋看戏台上薛湘灵唱那一段“分我一支珊瑚宝,安她半世凤凰巢”,台下叫好声此起彼伏。不晓得罗浮生听这出戏是什么感受,若那天唱的不是《群英会》而是《春秋亭》,他和胡奇会不会抱头痛哭?

 

其实这个正包的位置一点也不好,除了位居正中,角儿的正脸瞧不见,底下熙熙攘攘的倒一个不落。

 

好位置被他占了,那是顶好的位置,能看清角儿的正脸,还能看清位居正中的“菩萨”。

 

戏在咿咿呀呀的唱,杨修贤却没怎么看进去,就跟那儿放空自己,任思绪飘到法兰西去。卖玫瑰花儿的老婆婆还守在那儿,将一束束花儿递给满怀希望和爱意的人们。当时自己要是也买了一束玫瑰花儿就好了,不过估计老婆婆不会卖给他,“你看起来并没有遇到爱情”,太直接了,他想,怎么能这么说,可又无法反驳,因为他确实没有进入到任何一段爱情里,那些日夜和缠绵对他来说不过是寻求到的“快乐”。

 

快乐没什么不好的,玫瑰那么扎人,不要就不要吧。

 

台上薛平贵一句闷帘导板“一马离了西凉界”将玫瑰的红摧成了烽火狼烟,杨修贤回过神抹了把脸,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,已经不早了。戏台下正好儿不断,看得出名角儿确是功底深厚。可他没心思再听下去了,身子坐久了有点僵,揉揉胳膊腿儿,杨修贤随手抓了把炒瓜子在胡琴和叫好儿声里离了场。

 

肚子饿了,找地儿吃饭去。



Tbc.


 @一川夜月  @xhdrdxf  @一颗小花生_  @帅不过三秒 我居然,日更了!(激动!)这一章写得特别懒,真的,希望大噶多来评论里玩耍、探讨,大噶都是我的动力鸭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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